杭州市公安機關近期偵破一個利用“跑分平臺”和虛擬貨幣為跨境賭博、電信網絡詐騙等黑灰產提供資金支付渠道和結算服務的犯罪團伙，涉案金額達500余億元。公安專家認為，在中國各部門嚴厲打擊跨境賭博，加大資金監管力度的背景下，犯罪團伙引入“跑分平臺”，以虛擬貨幣結算方式為跨境洗錢提供新通道，此類犯罪形式升級迭代迅速，手法極度隱蔽，對我國外匯管理和金融秩序造成嚴重威脅，亟待采取有針對性的防范打擊措施。
“跑分平臺”每月“洗白”黑金近百億元
2019年9月下旬，杭州市公安局西湖區分局在工作中發現一款名為“天天向上”的App平臺，通過眾多個人微信、支付寶二維碼等進行收款轉賬，為境外賭博網站、電信詐騙團伙等黑灰產的非法所得提供流轉、結算服務，平臺從中賺取大量的結算手續費。
西湖區公安分局副局長魏東介紹，經初步偵查，僅2019年6月至9月，平臺注冊會員跑分客7萬余人，流轉資金流水量達到500余億元，產生的結算能力近300億元，平均每月向上游黑灰產提供“洗白”資金近100億元。
通過對平臺“人員鏈”“資金鏈”“技術鏈”和“利益鏈”的深入剖析，警方逐步摸清了犯罪組織的架構。
經查，2019年初境外不法人員華某遙控境內人員搭建“天天向上”平臺，引入上游黑灰產平臺的資金支付需求，通過“分層代理、分級抽頭”的方式，招攬大量“跑分客”開展“跑分”業務。
2019年下半年，為躲避風控資金監管，該團伙引入數字貨幣“跑分”模式嘗試轉型。非法資金被兌換為與美元1：1錨定的泰達幣（USDT），后進入“跑分平臺”資金鏈。截至收網前，查明“天天向上”平臺為1900余家跨境賭博、電信網絡詐騙等上游黑灰產提供資金支付渠道和結算服務，使300余億元資金脫離監管流向境外。
2020年5月27日，杭州警方組織150余名警力，在全國范圍內發起收網集群戰役。截至目前，已抓獲該平臺境內技術團隊、代理商、大額流水跑分客以及主要上游黑灰產商戶、虛擬貨幣交易相關團隊共計85余人，累計查封扣押凍結資產6500余萬元，查處黑灰產平臺2個。
多條犯罪產業鏈編織地下資金通道
“隨著我國對洗錢犯罪打擊力度的加大，傳統的三方支付對于各類黑灰產收款方而言，被監管的可能性很大，交易風險提升。”杭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政委王飛介紹，“此時，作為第四方支付的‘跑分平臺’異軍突起、快速發展，呈現出多條犯罪產業鏈融合的態勢。”
以賭博平臺為例，賭客在賭博平臺上有充值需求，賭博平臺會將該需求發送到對應的“跑分平臺”上，平臺根據充值金額的需求生成訂單并掛單至App前端，跑分客搶單，成功后上傳其本人的收款二維碼，通過反向鏈路傳輸到賭客端，賭客進行付款，“跑分平臺”隨后確認訂單完成，將等額的跑分客押金劃撥、扣除，賭客充值成功，“跑分平臺”和該賭博平臺后期進行對賬結算。
辦案民警紀錦軍介紹，“跑分平臺”對于跑分客有著場景不受限制、支付簡單、持續傭金回報等優勢；對于上游黑灰產有著安全“隱身”、風險“下沉”、資金“分流”等方面的優勢。
據悉，截至目前，僅“天天向上”一個平臺的跑分客注冊量已經達到十萬人以上，對接的歷史商戶賬號超過5000余個。
王飛認為，當前“地下錢莊”類犯罪，主要呈現以下特點：
——業態升級快。從1.0版本的利用手機黑卡、銀行黑卡搭建洗錢“水房”，到2.0版本的多種二維碼合一的“聚合支付”，到3.0版本的虛假跨境貿易對沖洗白資金，到4.0版本的二維碼“跑分”，再到本案涉及的5.0版本的數字貨幣“跑分”，前后不過數年，特別是區塊鏈技術與現實犯罪結合，給傳統偵查理念、經驗帶來巨大沖擊。
——衍生犯罪鏈條多。該平臺為維持犯罪生態，在發展大量“跑分客”、數字貨幣兌換商、代理商、“黑卡”交易商的同時，也衍生了一大批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、妨礙信用卡管理、非法經營等犯罪行為。
——逃避打擊能力強。犯罪團伙選擇境外數據搭建，引入數字貨幣跑分等方式，逃避國家外匯管制和金融監管，將大量黑灰產的非法所得清洗干凈后安全輸送到利益集團頂端，躲避公安機關偵查打擊。
亟待整合資源全鏈條打擊
“與傳統的地下錢莊相比，‘天天向上’跑分平臺融入了區塊鏈技術，以錨定價格的虛擬貨幣作為洗錢通道，隱蔽性更強，社會危害更大。”杭州警方負責人表示。
——嚴重破壞國內銀行監管體系。平臺收入兌換為數字貨幣后，難于追蹤監管，“跑分平臺”內的資金形成了隱蔽閉環，國家銀行體系對交易資金的監管鏈失效。
——嚴重破壞國家外匯管理制度。本案中涉及的泰達幣以數字貨幣的形式做了外幣兌換、流轉的業務，實質性影響了外匯兌換的平衡性，挑戰了人民幣作為國家信用貨幣的權威性和兌換外匯法幣的唯一性。
——極大助長了跨境賭博及電信網絡新型犯罪等上游黑灰產的犯罪氣焰。本案涉及的“漂白”資金流向及資金通道的輸送出口方向基本上都在境外，造成了大量資產外流、助長上游犯罪的惡劣后果。
——犯罪的輻射性強，影響范圍廣。在跑分客端，因為入門門檻低、返傭金額大等誘惑，平臺較為完善的代理發展制度，跑分客輻射速度快，基礎體量大，涉及犯罪的人員多達數萬人；在平臺端，因為技術難度低、源碼泛濫，搭建一個簡單的跑分平臺難度不大，網上也充斥著銷售跑分平臺代碼的廣告，“跑分平臺”輻射速度也很快。
“打擊地下錢莊工作事關國家金融和經濟安全，事關國家經濟社會發展大局，我們必須始終保持高壓嚴打態勢，堅持問題導向、標本兼治，堅持境內境外同步，網上網下一體，堅決斬斷黑金跨境通道。”杭州市委常委、公安局長金志表示。
金志認為，隨著新型犯罪團伙的多鏈條融合態勢不斷升級，傳統的公安打擊模式已經不再適應，必須要堅持多警種合成作戰，加強與人民銀行、外匯管理局等部門的溝通協調；加強線索聯合研判和傳遞，建立完善涉案資金快速調查協作機制；加強國際執法合作，強力緝捕在逃人員。
業內人士表示，當前美國將加密貨幣的反洗錢劃歸到專門的機構負責，將比特幣等虛擬貨幣按照“貨幣服務業”進行反洗錢監管，該機構對數字貨幣的監管覆蓋了從持有到交易的所有環節，同時也覆蓋了傳統金融機構和數字貨幣交易所。我國對于加密貨幣的監管也要不斷升級，僅憑禁止交易無法阻止加密貨幣市場的運行。可建立配套的資金監控體系，借助科技完善追蹤機制，同時進行國際合作，形成威懾力，讓洗錢的不法分子不再囂張，讓區塊鏈不再成為法外之地。
（原題為《“跑分平臺”、虛擬貨幣竟成跨境洗錢新通道》）
